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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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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蓋過憂的莒繡,夜裏枕著那繡冊輾轉反側,翻身起來,將它拿出來撫摸。

他是那樣好的人呀!

我能做的,只有這樣的微不足道,可我做了,又是這樣的心滿意足。

她重新躺下,將它捂在被下,抱在懷裏。這一次,總算安心入了睡。

好些天沒有這樣和他私下裏說話,臨到學裏,莒繡又緊張起來,忐忐忑忑入內,發現除八姑娘外,其餘人都到齊了。

明明離開講還有半個時辰呢。

她不得不放棄了原本的打算,老老實實問過安就下來坐好。

沒多大會,她就知道了緣由。

馬家十四姑娘跟她姐姐咬耳朵:“十一姐,你快上去呀。”

十一姑娘好似有些不大樂意,遲疑道:“我去了,能有什麽用?”

“你跟他好,他能不顧著咱們家?我們好了,你自然就好了,有個光輝的娘家,往後就算他窩囊些,誰又敢低瞧了你?”

十一姑娘沒吭聲,最後一排的十三姑娘也催她:“十四說的對,十一姐,原就是說的你和他,這府裏肯定和他通過氣,你再說幾句軟和話。自古英雄難過柔情關,保管他事事聽你的。”

十二姑娘厚道些,勸道:“這兒人多,這樣怕是不好吧?”

十三姑娘反駁道:“十二,你也太迂腐了些,你沒看範姑娘和前邊那位,天天纏著人家。明明是那樣的出身,還妄想著借他登天。咱們往後可是正經的親戚,你可是要當他家的,怎麽就不能了?”

十一姑娘惱羞道:“誰說我要嫁他了?要去你們去,八字還沒一撇的事,你們就這樣把我賣了!虧我往日裏貼心貼肺地對你們好,我又做錯了什麽,你們要拿這樣的事羞辱我?”

十四姑娘氣得拍了本子,莒繡也氣得攥緊了墨條——放屁的“好姑娘”,不就是勢利眼,瞧中了範秀才嗎?

莒繡咬著牙,將墨磨得像輪子一樣飛轉。

韋鴻停打發了一個韋曼珠,擡頭就見她這樣,不由得好笑——難得見這乖兔子氣呼呼的。

“張莒繡,上來。”

堂下所有學生齊齊看向她,莒繡慌得丟了墨條,一臉茫然上去。

範雅庭盯著案上的畫,耳朵卻專註聽著上邊。

“這幅替你改過了,作畫要心平氣和,切忌浮躁。”

“是。”

莒繡接過來,還是一頭霧水,這畫好看是好看,可一點也不熟啊!她拿著畫,邊看邊往回走,等到了案前,總算認出來了一團。這是幾天前,她混亂中拿出來湊數的廢稿紙,本是練習花叢的,走神被外邊聲音驚了,墨糊了一塊。她不舍得浪費,便想著哪日要寫便簽可以裁剪,就留了下來。如今這糊團成了藏在假山後的半只黑貓兒,其餘之處,有亭臺又有花草,遠處還有童子嬉樂,有靜有動,很適合拿來做觀賞繡品花樣子了!

她拿著畫,看了又看,突然勇氣倍增,從書袋裏掏出繡冊,等到範姑娘退下來,連忙站起身,重新走上去。

她將繡冊放在他桌上,沒有低聲遮掩,大大方方道:“勞煩先生課餘幫我看看這個。”

她說罷,所有氣勢用了個幹凈,轉身快步走下來,壓根不敢去看去聽旁人在說什麽。

等坐好了,她也不敢擡頭去看他,只縮著脖子,靜心去聽她們說什麽。

範姑娘在跟五姑娘說:“真看不出來。”

方才鬧翻了的馬家十一姑娘在問十四姑娘:“她拿的不是畫吧?”

還有別的。

莒繡勇敢了這一回,聽到這些竟一點也不慌,只怕他會不懂她的意思,只擔心他會將這個退回。

好在,很快四周就安靜下來。她們不說了,他一直也沒說什麽。

莒繡安下心,專心聽著課,用心畫著枝葉。

下了學,她耐心重畫了一遍,等著人都走盡了,這才帶著兩張畫上前。

“那繡冊是送先生的,還請先生一定要收下。”

韋鴻停接過畫紙,在喉間嗯了一聲,指著畫開始講,全評過了,低聲問她:“我要出門去,需要我幫你帶……那個嗎?”

欸?

莒繡還沈浸在方才的雀躍中,遲了幾息才反應過來,下意識答道:“我想買些紙,畫的,寫字的,都要……都行。”

韋鴻停點了一下頭,仍看著畫,又問:“用不用帶那個?”

哪個?

莒繡不解,但她想起了那鞋面,一咬牙,垂頭傾了身子去瞧他的鞋。

韋鴻停問:“怎麽?”

莒繡縮回來,盯著案幾,小聲問:“女子的腳,有沒有先生這樣大的?”

這一問太怪異,但韋鴻停很快反應過來,反問:“誰讓你做的?”

莒繡悄悄伸了兩個指頭。

韋鴻停便道:“有沒有說要做什麽樣子?”

莒繡正好隨身帶著不想錯過任何機會,立刻跑回去,從書袋裏掏出花樣子,將它當畫作交了上去。

韋鴻停接過來,道:“這就行了。”

他遲疑了片刻,頗有些為難道:“慶山書院出了一款新紙,吸水好,又柔軟,那個……你先回去吧,早晚記得添衣。”

這樣的紙,先生是建議我用來畫還是寫?

這個莒繡真沒聽明白,好在要辦的事都辦好了,便心滿意足背著書袋回去了。

到了晚間,春兒抱著一大卷東西進來,幫她放在桌上。

“姑娘,這是外邊小丫頭送來的,說是姑娘托人買的東西備齊了,讓姑娘點點數。冬兒去了竈房,我就擅自拿進來了。”

莒繡方才專心在繡那副新圖,絲毫沒留意外邊動靜,聽見她這樣說,忙問:“人走了嗎?”

春兒點頭,道:“我說讓她等等,我要稟過姑娘,她把東西往我這一塞,轉身就跑了。”

莒繡忙道:“那下回見了,我再賞她。春兒,謝謝你。”

春兒笑得憨憨的,高高興興退了出去。

莒繡丟下活計,展開包袱仔細翻看,裏邊厚厚一摞,從側邊便可看出這是三樣紙,每樣中間隔著一張紅色簽條。

莒繡將它們分開,每一張紅簽條上寫著字。

最後一沓紙,便是先生說的那個吧,這紙上手輕薄柔軟,比尋常的紙更透。這樣的紙,寫字繪畫會暈開吧。

莒繡帶著疑惑將它挪開,抽出最後一張紅簽條。

上書六個小字:女子月事可用。

莒繡被這幾個字燙得丟開了手,聽見外邊動靜,又慌忙撿起來塞進懷裏,飛快地把包袱重新打好,抱著它走到櫃邊塞了進去。

冬兒揭了簾子進來,先瞟了一眼桌上,見針線簍子在,又轉頭看向她,道:“姑娘,飯領回來了,美繡姑娘在等著。”

“好,我收拾下就來。”

她走到桌邊,當著冬兒的面將針線簍子移到衣箱上邊,然後整整袖口,道:“走吧,夜裏不做了,傷眼。”

冬兒替她撩起簾子,恭恭敬敬跟在後邊,道:“這樣也好。姑娘,紅豆湯熱乎著,你先吃這個吧。”

美繡早將紅豆湯預備好,她一碗,莒繡一碗,接了這話道:“是啊,先喝這個,喝了這肚子暖暖的,沒那麽疼了。”

不單姐妹倆月事同期,連小春兒也是。

莒繡幫她也盛了一碗,順口問道:“冬兒你呢?”

冬兒埋頭吃飯,小聲道:“姑娘,我的日子還沒到。”

吃了飯,美繡又擠到她這說了一會話才回房。

接連兩三天沒聽到什麽要緊的消息,莒繡擔心這是榮逸堂那邊見美繡常往晴舍去,起了疑心,便讓她不必每日去,去時也盡量避著人。

莒繡耐心等著冬兒離開才重新起來,記著他的叮囑,披了件外衣,從櫃子裏將那雲絨紙又翻出來。她將臉映上去,輕輕蹭了蹭,這是溫柔的感覺!

她有些舍不得,又不想辜負他的心意,幾番糾結,還是拈了幾張卷起,到屏風後換掉略有些磨人的草紙。

雲絨紙確實好用,一夜好眠,早起也沒弄臟褥子中褲。

這是他買的,莒繡舍不得拿來分享,只好故意在飯桌上問:“冬兒,可方便從外頭捎東西進來?”

冬兒眨眨眼,道:“姑娘,我爹每日忙過差使,就能使喚人跑外邊。”

莒繡特地露出為難的神色,等了會才道:“我聽人說,外邊新出一種紙,叫什麽雲絨紙,比草紙舒服,還幹凈。我想……”

美繡一聽,也來了興致,湊上前問:“那個貴不貴?我也要買呀。”

莒繡輕輕搖頭,道:“我也只是剛聽人說起。”

兩姐妹一齊看向冬兒,冬兒只好道:“一會我就去拜托我爹。”

莒繡掏出一小塊銀子,遞給冬兒,人卻對著美繡,痛快道:“這能買多少就買多少,買回來我們一起用著就是。”

這瞧著得有二兩,美繡便安心點頭道好。

冬兒接過銀子,塞在腰間,道:“我知道了,姑娘,還要帶些什麽?”

莒繡想了想,“我這的棕黃線快沒了,要是有單股賣的,買一股,要是沒有,那我就先用赭色的湊合。”

冬兒立刻道:“有那樣的,我就見過。”

莒繡不看她,放下筷子,漱了口,擦凈嘴,慢悠悠道:“那敢情好,勞煩你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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